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皮肤划伤了,膝盖跌破了,她全然不顾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。
直到隐约地又听到声音:“……军法从事……执行枪决……”
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终于凝固住了,瞬间漫溢晶莹。
已经折腾得又脏又破的娇小身躯踉跄着爬起来,再次猛冲向屋门。
咣——禁闭室的门被那个稚嫩的小肩膀撞得晃荡了一下,门框上面的灰尘紧跟着落下一片。
门里传来悲哀的哭声:“呜……求你了……把门打开……”
咣——屋门再次猛地一晃,洒落的灰尘比前一次淡了。
“呜呜……只打开这一次好不好……我以后不敢了……呜……好不好……”
咣——这次门框上已经没有灰尘落下了,哭声却比先前更加凄厉。
“呜呜……我有好多子弹……呜呜……我全都给你……”
风,在不停地呼啸,禁闭室的门,被一次次地撞响,那响声越来越小,那哭声也越来越小,逐渐湮没在风中,却仍然无休无止地重复着。
门外,一个八路军战士挺着胸膛不为所动,警惕地瞭望着四方……
一个美丽的身影站在木台侧边角落里,齐颈短发不停的被冷风撩拨起来,摔乱在白皙的脸上。
她不想去看木台上那个挺拔苍凉的军人身姿,她又忍不住去看。
第一次见到的时候,他在门框里,他像是一幅照片;他冷漠,阴郁中带着一抹邪气,他像是不羁的狂风,野蛮拂过,只留下淡淡的男人气息,将照片刻成伤疤,永远留在女人心里。
在树下村的夜里,他也在门框里,他像是一幅画;他淡然,平静中散发着凛冽,他像是巍峨的高山,泰然无视一切,只留下一个满足的微笑,将画面凝固成水墨,永远画在女人心里。
这一次,不再有门框了,他的背景是广袤的乌云,是苍凉无限,再也没有束缚,肆无忌惮地疯狂奔腾,仿佛在嘲笑无数仰望的目光。
他,就和那乌云一样,晦暗,颓废,却又骄傲,张狂。
仿佛,他随时都会化作乌云,被乌云带走,或者,他在等待着,被乌云带走,然后化作乌云。
苏青的心里,渐渐开始感到痛,她无法再继续看这一幕了,莫名其妙的开始痛,这痛不是恨,不是怜悯,也不是同情,只是心痛,却不知道为什么心痛。
你为什么要这样?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,这肯定不是我想要的结果。
你这个懦夫,为什么永远都在折磨我魔鬼,逃兵,败类,既然这么愿意死,那就去死吧……那颗痛着的女人之心,在歇斯底里地呐喊着。
女人努力把目光移开那个逃兵,故意去看远方的苍茫,但是她的眼里进了沙子,那双冷丽的丹凤眼,湿润了,她发现那个逃兵的身影仍然停留在余光的范围内,是她故意留下的,她没有做到……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,指节变得苍白,指缝间沾染着清晰的蓝色墨渍,一片一片,像是蓝色的花……
风沙漫卷,流云暗淡,密集的观众无声肃立,这环境,这氛围,这感觉,让杨得志激动不已,让他澎湃又陶醉,觉得自己像是一盏明灯,觉得自己像是普度众生的神明。
于是他不停地慷慨着,使劲挥舞并不强壮的胳膊,努力表现得义愤填膺,拼命想把他自己变成木台上的一团烈火,演讲得口干舌燥头顶冒汗。
他浑然不知肃立风沙中的人们,仰望的并不是他,而是他身边的逃兵和头顶的乌云。
这个杂碎原本就是个不要命的人,没想到当逃兵也当得这么不要命,这逃兵让你逃成啥了?二连的战士们这样想着。
这个煞星天生就是个爱钻禁闭室的,你说你都跑了,又返回来干什么,这么做可太嚣张了吧?一连的战士这样想着。
台上是指导员,台下是连长,三连的兵没啥可想的了,一直在考虑这种情况下,最后还要不要鼓掌?毕竟指导员可累得够呛。
新兵们只是傻傻地望着,他们第一次知道:原来,逃兵也可以骄傲,也可以牺牲……
就在杨得志为他的演讲画上句号的时候,就在操场上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,台下响起了一个清晰的声音:“我不同意。”
这句话仿佛一块抛出的砖头,猛然打碎了一块方玻璃,除了仍然毫无反应的胡义,无数惊讶目光瞬间投向声音响起的地方。
一个老八路,一边将手里的烟袋缠绕在烟杆上,一边稳稳当当走到了木台之前,抬起满是皱纹的脸,看着台上的杨得志。
没料到半路冒出个牛大叔,在杨得志眼里,他不过是个倚老卖老的司务长,如今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,既能报仇,又是树立威望的大好机会,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搅合了,所以杨得志懒得多说,毫不犹豫地回:“事关纪律,你无权干涉。”
“这是大事,我认为应该等政委回来定夺。”
“事实清楚,证据确凿,没必要!”
“我不同意你的说法。”
“我请你保留意见。”
杨得志话说得貌似客气,但语气是冷的,意思也很明显,是要结束对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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